第12章(9 / 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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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在观众暴雷似的喝彩声中,郑徽把那朵牡丹接在手里,回身看时,阿蛮还在跟他招呼。
  他除了投以感激的一瞥,不能再有什么表示。那朵花却又替他带来了难题,如果不把它簪上,辜负美人情重;要簪上了,二十八人之中,独具艳色,仿佛故意标新立异似的,也不妥当。
  就这样踌躇着,已到了达奚侍郎的府第。随众下马,张二宝赶上来照料,他顺手将那朵花交了给他,同时叮嘱了一句:“仔细别弄坏了!”
  便这一耽搁,已慢了一步,他的同年已跟在门前迎接的考功员外郎行礼寒暄,郑徽赶紧归队,随班行礼。偷眼一看,大门洞开,自门厅至正厅,站满了观礼的公卿,加以教坊乐伎,细吹细打,内外观众,赞叹议论,那份闹哄哄的喜气,简直把人的脑袋都冲昏了。
  幸好状元杨端镇静沉着,压得住阵,率领着他的同年,在考功员外郎导引之下,徐步进府。礼部侍郎达奚珣,早在庭院中,西向而立。新科进士在他对面排成长行,恭恭敬敬地站着。
  “谢恩!”状元杨端高唱一声,二十八人,一齐下拜。
  “不敢当,不敢当!”笑容满面的达奚珣,长揖答礼。
  这时,两廊的“坐部伎”接替了堂下的“立部伎”,奏出了急管繁弦的“燕乐”。堂上酒浆罗列,座主款待门生——这仪注又跟阶前谢恩不同,叙年齿、分先后,但巧得很,杨端的年龄恰好最长,所以仍旧是他第一个报名敬酒。
  达奚珣一个个周旋,到了郑徽面前,一听他的名字,立刻捉着他的臂,微微顿足嗟叹:“可惜,可惜!老弟,你后劲不继啊!”
  郑徽知道他指的是那两道时务策,便毕恭毕敬答道:“门生见识浅薄,多亏老师包容。感激终生。”
  “那篇赋可真是压卷之作,我想把它刻出来,让大家观摩观摩。”
  文字见赏,刻骨铭心,郑徽也不谦辞,只满心舒畅地笑道:“老师太抬举我了。”
  “不过经世致用与文采过人,究竟是两回事。你也得多留意留意世务才好。”
  “是,是!求老师多教诲。”
  “改天再谈吧。”达奚珣又重重地嘱咐,“千万别忘了来看我!”
  “一定要来给老师请安、请益的。”郑徽也郑重地应诺。
  那时的社会,最重座主门生的情谊,郑徽深深庆幸于这样一位真正能赏识他的老师,所以一回家以后,赶着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阿娃。
  “这可见你这第二十二名进士,不是侥幸得来的。”阿娃也很欣慰。
  “我现在比什么时候都有信心。”郑徽的声音很有力,“好是好,坏是坏,一丝一毫都不能假借。明年金殿对策,要想一鸣惊人,从现在起就得开始准备。”
  “只怕你一时还不能好好用功。”阿娃屈着手指数道,“我来替你算一算,杏园初宴、过关宴、雁塔题名、曲江大会,然后又是月灯阁打球宴、樱桃宴,中间还要参加释褐试,加上同年往来应酬,起码半年不得安宁。”
  “释褐试我不参加。”释褐试是任用考试,郑徽既然还要应制举,不准备出仕,自然不必参加释褐试。
  “别的呢?”阿娃又说,“而且,达奚侍郎要把你那篇‘老骥赋’刻了出来,慕名来访的一定不少,有你忙的。”
  “这不行!”郑徽摇摇头说,“我又得逃了!我不要这些浮名。”
  他这倒也不算浮名。只怕盛名之下,难乎为继,那才是叫人难堪的事。“一郎,”阿娃激动地说,“你不知道我多么盼望你成名,可又害怕你成名以后,无所表现,叫人说一句:郑某也不过如此!我第一个就受不了。”
  郑徽默然。阿娃对他期望如此之深,不是口头上一两句自勉自励的话所能交代的。他深切地在考虑,要怎样才能使自己成为第一流的人才,名实相符,来使阿娃满意?
  “我的话恐怕不中听,可是我还要说个不中听的譬仿给你听。”阿娃又说,“我想名士也跟名妓一样,惊才绝艳,要叫天下歆动。而且名士的才华跟名妓的色艺,也都要跟天下人共见,就是你所说的,‘一丝一毫都不能假借’。名士的才跟名妓的色,都是天赋,勉强不来。只是有了天赋还得后天的培养,名士的十年窗下,三更灯火五更鸡,博得一举成名;跟名妓的从小学歌学舞,识字读诗,用假母的鞭子换来色艺双全四个字,一样都是来之不易。既然来之不易,就要好好利用声名,不能轻易让人仰望颜色。一郎,你懂我的意思?”
  郑徽怎么不懂?他点头答道:“我原就说过,我要逃了。若是真有什么慕名来访的人,叫他们扑个空,让他们背后去谈论!”
  两人相视微笑,会意于心,抛开此事,另换了个话题来谈。
  正当这时候,阿娃一眼瞥见张二宝擎着一朵大红牡丹,走了进来。她为那朵名花的鲜艳夺目的色彩所吸引,不自觉地迎了出去,问道:“哪来这么一朵牡丹?该是暖房里熏出来的,珍贵得很呢!”
  “我差点忘了送进来。”张二宝笑嘻嘻地笑说着,“这朵花有钱都买不到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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