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3再见,香港(终)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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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们从未定义过彼此,也从未向彼此索取过世俗的承诺。她们的关系,像一株生长在禁忌缝隙里的植物,见不得光,却也曾疯狂滋长,开出过诡异而绚丽的花。如今,花谢了,连植株也即将归于尘土。
  葬礼那天,天气阴沉,飘着细密的雨丝。香港殡仪馆外挤满了记者和粉丝,长枪短炮,镁光灯闪烁不停。齐雁声作为香港粤剧界的泰斗人物,她的离世是艺坛的巨大损失,葬礼备受关注。
  霍一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,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,脸上戴着宽大的墨镜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。她站在一群前来扶灵的、齐雁声生前的同行好友、剧团同仁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男性长辈中间,显得格外突兀,却又异常和谐。
  在公众和媒体的视野里,她是霍一,着名编剧,齐雁声晚年最重要的合作者与艺术知己,《玄都手札》的缔造者。她们之间的交往被诠释为一段艺坛佳话,是跨越地域和年龄的惺惺相惜。她出现在扶灵人的行列中,虽然略显特别,但以其成就和地位,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内地背景,无人能提出异议,甚至被视为一种对齐雁声艺术成就的高度肯定和崇高敬意。
  只有霍一自己知道,她扶着的,绝不仅仅是一位艺术导师的棺木。那光滑沉重的木质扶手,冰冷地贴着她的指尖,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,瞬间将她拉回那些纠缠的夜晚。
  她指尖触碰到的,是某个夜晚Joyce汗湿的、微微颤抖的背部皮肤,细腻而滚烫;是摊开的剧本上,那些密密麻麻的、来自Joyce的端正批注,散发着墨香和她的气息;是代官山温泉酒店氤氲的水汽里,Joyce迷离的眼神和压抑的呻吟;是那个八号风球的夜晚,老松狮粗糙的皮毛下传来的微弱心跳,以及她们并肩守在宠物笼前时,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安宁。
  还有更多。是皮革束缚带勒紧皮肤的触感,是硅胶假体进入身体时的胀痛与快慰,是双头龙震动时带来的几乎灭顶的酥麻,是Joyce在高潮时紧紧吸附着她的痉挛,是她唇齿间暧昧的叹息,是她偶尔反过来掌控节奏时那洞察一切的眼神……
  这一切,汹涌而来,几乎要将她淹没在这肃穆的葬礼之上。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,每一下都带着酸涩的痛楚。墨镜完美地隐藏了她的情绪,她微微抿着唇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维持着外人看来庄重而哀伤的姿态。
  她稳稳地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。跟着队伍的节奏,抬着那承载了太多秘密与过往的棺木。
  她在心里无声地说:送别了,我的艺术导师。送别了,我的灵魂知交。送别了,我曾经疯狂想要占有、最终却只能平静陪伴的爱人。
  镁光灯在她周围疯狂闪烁,记录下这庄严肃穆的一幕。记者们的镜头对准她,试图从这位一向神秘的女编剧脸上捕捉到一丝额外的情绪,但除了那份符合场合的沉痛,他们什么也得不到。
  葬礼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。致悼词,默哀,鞠躬……霍一像一个精准的机器,完成着每一个步骤。她的灵魂似乎抽离了出去,悬浮在半空,冷静地注视着下面那个穿着黑西装、表情冷峻的自己。
  直到一切结束,人群逐渐散去。霍一没有立刻离开,她站在殡仪馆外的廊下,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。助理撑着一把黑伞,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。
  “霍小姐,车准备好了。”助理低声提醒。
  霍一像是没听见,依旧望着雨幕。过了一会儿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:“你去车里等我,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。”
  助理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头应下,将伞递给她,转身走向停车场。
  霍一没有撑伞,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在她的头发和西装上,带来一丝凉意。她需要这冰冷的刺激,来平复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。
  “霍小姐。”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  霍一侧过头,看见齐雁声生前最亲近的剧团搭档,正印花旦吴梅英走了过来。她也年事已高,穿着黑色的套装,眼眶红肿,却依旧保持着舞台上的仪态。
  “吴老师。”霍一微微颔首致意。
  “节哀顺变。”吴梅英看着她,眼神里有真诚的哀伤,也有一丝复杂的了悟,“阿芬她……走得好安详,冇咩痛苦。”
  “嗯,我知道。”霍一轻声回应。
  吴梅英沉默了一下,像是斟酌着语句,最终叹了口气:“阿芬临走前几日,仲同我讲起你。话你系佢晚年遇到……好难得嘅知音。《玄都》嗰套戏,佢真系好中意。”
  霍一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,微微抽痛。知音?或许吧。但她们之间,又何止是知音。
  “佢话……”吴梅英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了些,带着点唏嘘,“话你同佢,似足咗《玄都》里面李悟同令狐喜,有缘,但系……份量唔够,时辰唔啱,终究系错过咗。”
  霍一猛地握紧了伞柄,指节泛白。墨镜后的眼睛骤然闭上,阻挡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热。齐雁声……她原来是这样定义她们的吗?用她笔下那个充满遗憾与挣扎的故事?用那份她曾经厌恶又沉溺的、照见她自身不堪的感情?
  份量不够?时辰不对?错过?
  是啊,她们之间,横亘着太多东西:年龄、身份、阅历、观念,还有她那无法割舍的、对叶正源的执念,以及对方欣的责任。她们从未真正属于过彼此,只是在生命交错的某个阶段,疯狂地汲取过对方的温度和激情,最终在时光的冲刷下,渐行渐远,直至永别。
  可那份纠缠,那份深入骨髓的吸引与对抗,那份灵与肉的双重碰撞,难道就因为“份量不够,时辰不对”,就能轻易定义为“错过”吗?
  霍一睁开眼,透过朦胧的雨雾,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。她没有回答吴梅英的话,只是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:“佢永远都系我心目中,最好嘅文武生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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