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剑 第103节(2 / 4)

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

  她却也知道,若是人人都来照料她,她注定便不会有什么本领,唯有不断将她投入极其复杂危险的博弈之中,才能让她飞快成长起来。或许这便是王真人明明知道她即将被太史宜掳走,在九国中却依旧无一语提醒的原因,倘若她死在燕山,那么至少还能释放出一枚剑种重新粘附真灵,或许还要较阮慈更为出色,而若是活下来了,那么修为自然进益,又要比在山中闭门苦修,更有拔剑的希望。
  阮慈倒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,倘若她是王真人、林掌门乃至楚真人,说不定也会这样磨砺弟子,只是她也不知这么残酷的环境,能滋养出什么强烈情念,令她胜过青君。她自入道以来,所见到许许多多背离人性之举,看似荒唐,却全都有诸般利益勾连,若不如此行事,自身便无法存续,更不可能脱颖而出。就如同她在虚数之中回到黄掌柜合道之时,取走了他的服从之念,若不做,那么便要死在虚数之中,可这行事一样违背了她不愿干涉人心的意念。
  众人在这虚空之中,又漂流了数十日,随意择了一枚小星落脚,这小星不比众人初初落脚的那处小天地,细看之下,风景十分秀丽,人烟也十分繁茂,只是所有景色,全都被固定在一股似灰似黑的雾气之下,那障碍望之如雾,触之如同水晶,十分坚硬,难以打破,众人只能在水晶之上行走,但要细看,却仿佛能看到景色中那如同蚂蚁一般的人影,在以极慢的速度移动。
  阮慈细看半日,叹道,“阿育王不愧是天魔道中最杰出的修士,难怪说他是最靠近合道的魔修,难怪这阿育王境可以同时接入数千大天,而且这些大天本身距离极为遥远,他这内景天地,和虚数已是极为相似,才有这许多神奇特性,若我猜的不错,这水晶之下,乃是他吞噬大天之前,其修士繁衍生息的时光,阿育王境中无穷无尽的低阶魔头,便是由不知多少年前的修士心念,在我们这一层空间中繁衍出来,人心幽暗、魔头自生,此处的诸般法则和虚数也不差多少了。”
  她是未来道祖,便是修为暂且不如四大令主,但见识已是大有过人之处,此时偶然一语,众人听了都是一震,如同圣旨纶音一般,不愿错过一句,苏景行忙问道,“那此处和虚数之间,究竟差了什么呢?”
  阮慈摇头道,“我还说不出来,差了一些,但并非是差的这些让他合道,便是和虚数一模一样,也是不成的,想要合道,需要有一些自己的东西。”
  要更仔细,她也说不上来了,众人闻言,均是各自沉吟,似乎各有所得,秦凤羽当即盘膝坐下,大有入定之态,四位令主却还可分心他顾,一面沉吟,一面在这小星之上择一风水宝地,在一座山谷中设立洞府,布置大阵。此处距离众人初初落脚的星球已是极远,再者,魔修最善隐匿,那大玉剑修便是得了瞿昙楚指路,追寻过去,也难以再寻迹找到这里。
  逮着那猪妖饱餐一顿之后,阮慈此时已是伤势尽复,修为甚至更胜从前,她成丹晚于秦凤羽,但秦凤羽此时也不过是金丹二层的修为,阮慈却已是三层圆满。修为进境之速,在琅嬛周天应该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够比较。毕竟天赋胜于她的人或许有,但和她这般气运系于一身,每每历练都能搅动周天风云的修士却是少见。唯有在最激烈的冲突之中,才能有最快速的进益,这般想来,她修为进益,除却自身之外,一来要感谢师门栽培,二来却也要感谢那些和她做对的人。
  那大玉剑修还不知在何处搜寻他们的踪迹,阿育王境更是随时可能脱离琅嬛周天,阮慈此时应当速速修行《太上感应篇》才对,但不知如何,心中却十分惆怅,只觉得眼前重重迷雾正在逐渐消散,但对那许多真相,依旧是雾里看花,分说不明。因是更觉得自己所见所知,或许都为虚假,由其而生的感情,就更谈不上刻骨铭心了。一切仿若一梦,竟不知究竟又有什么意义。
  也不知在那谷中一角立了多久,身后脚步轻轻,苏景行走到她身旁笑道,“我一瞧你,便知道你有心事了。”
  他伸手摊开,掌中放了一块糕点,灵气四溢,却是琅嬛周天带来的一块凉糕,对阮慈笑道,“倘若你肯把心中烦恼,告诉给我知道,我便送你一块凉糕可好?”
  第211章 终极问题
  阮慈素来贪嘴,这一点苏景行是知道的,会拿出此物哄她开心并不出奇,只是连阮慈自己都没有在乾坤囊中留置灵食,也不知苏景行是出于什么心思,竟还带了一块凉糕,难道他也一样于口腹之欲有所偏嗜?
  她微微一扬眉毛,苏景行便知其意,也是笑道,“我每常去到某处,遇有美味灵食,若能久存,总是买下一些,托李平彦给你送去。瞧你这副模样,那小子一定贪墨了我的功劳。”
  阮慈忙道,“这却不是,只是他也难得见我,送来书信中又没有特别言明,只怕我闭关期间收到这些,都被天录收起来了,偶尔拿些给我吃,过了两道手,也不知什么是你送来的了。”
  她捻起凉糕,吃了一口,果然味美,不免眯着眼睛微微一笑,又见苏景行望着自己,想到北冥洲局势紧绷,苏景行只怕也不能分身,这美味定然是他许久以前外出时所获,纵是当时品尝过味道,也是隔了许久。便并起手指虚虚一切,将凉糕分成两块,递给苏景行较小的那块,笑道,“我们偷偷吃,你便让我多吃一些好么?”
  两人相视一笑,并肩坐下,望着天空中那幽幽星光,此地不分昼夜,不论什么时候仰望天空,望见的都是其余小星,还有那纵横来去、变化多端的魔气。真有种魑魅横行、天魔乱舞的感觉,阮慈出了好一会神,慢慢把凉糕咽下,品尝着那美味甘甜的灵液化入四肢百骸的感觉,这才叹道,“我是在想,从前我还是凡人的时候,在南株洲看着谢姐姐破天而去,那时在我心中,仙人是多么潇洒,多么的快意恩仇,可直至如今,我才知道那样的场面也极是罕见,便是谢姐姐,为了那一刻的潇洒,也一样是筹谋了三千多年。修道人万事皆苦,却又还要奋勇向前,为的究竟是什么呢?”
  她败给青君,未能拔剑,此时正是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刻,便是此刻四大元婴反而呵护备至,但也不过是因为不愿东华剑落到大玉周天手中而已,一俟回到琅嬛周天,只怕便要面临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压,阮慈对前路感到彷徨,也在情理之中。苏景行并不惊讶,只是静静地道,“看来窥伺上境之密,对我而言依旧是极为令人沉迷,但对慈师妹来说,已不是充足的理由。”
  阮慈摇头道,“其实若我是你,我也不必担心这些,修道本该是按部就班,你在此时对这些事情不会想太多,只知道循着本能往上攀爬,这其实是一件好事,待到你该想的时候,便自然会想明白的。我的道途,从开始便是被人安排,我想要摆脱这些安排,便要在还十分弱小的时候,同强大的敌人对垒,时间还极其有限。”
  她轻轻叹口气,“仔细想想,各方势力也是煞费苦心,为我安排了一个又一个恰到好处的试炼,或许也并非全是为了我,但总是给我机会,我度不过,身死道消,东华剑等待下一任剑使,不必浪费时间。我若度过了,修为突飞猛进,多少人汲汲营营,求的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机会。我似乎不该抱怨什么,但也正是这些机会将我推到如今的地步,却又出了唯一一个变数,倒让大家都尴尬在这里了。”
  苏景行问道,“你说的变数,是你没有择选生之道韵?”
  这正是阮慈道途中唯一一个变数,这自然不是说她每一个选择都是旁人摆布的结果,只是其余事情,不论她怎么选,琅嬛周天都有相应的变化自然衍生,而且不论怎么发展都是对琅嬛周天有利。但可能谁也没有想到,阮慈竟能真正将十二道基化虚为实,而且在最后一阶道基时还得时之道祖相助,穿越到宇宙诞生之初,东华剑内还蕴含有其余道韵之时,从中攫取了太初道韵。在金丹时便要面对青君意志,却是自此以来,各方势力互相推动,令事态越来越严峻,反而没有给她游历天下,追寻心中情念的时间。
  这困局至此,阮慈已不知该如何破解,又有种玄而又玄的感觉,知道这是自己入道以来,所受所有关照的反噬。凡事有得必有失,她从未降生以前,便在众人算中,所走的每一步,看似危险但却从未真正有性命之危,这一切明里暗里的照拂和推动,也令她在短短数百年间便登临金丹,而经历极为浅薄。她喜欢王真人也说不上刻骨铭心,自然也有些不喜、厌恶的人事物,但也绝说不上是痛恨,便是向往道祖威能,却也觉得凡人一生没什么不好。在她而言,什么事似乎都是无可无不可,有时激愤非常,但时过境迁也就不再放在心上。甚至就连向道之心,或许都不如旁人那般急切,因她从未有过艰苦求道的经历,一向都是机缘追着她跑,这听起来令人羡慕,但在此时此刻却成了她最大的瓶颈。
  阮慈也不能将所有一切都和苏景行解释,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,刚说了尴尬,又叹道,“你说,当你知道从未有一名魔门弟子能够合道的时候,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呢?”
  苏景行道,“第一次知道此事时,我才刚开脉不久,听了也没什么感觉。便是此刻听了也是不以为然,我能否结婴还是两说,结婴之后想要成就洞天,更是难上加难,合道的事,大可以等我登临洞天之后再来烦恼。”
  他不由一笑,戏谑地望着阮慈,道,“你这一问,岂非‘何不食肉糜’?”
  他是叫阮慈放宽心的意思,阮慈却并不如此认为,摇头道,“你只是尚未学会将时间看成一个尺度——对你来说,开脉与洞天,寿限差了不知凡几,神通也是天差地别,自然是有极大的区别。但若是把时间拉长到一千万年呢?若是不能合道,那时已经陨落,而你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被人遗忘,甚而连大天都会摧毁。而不论是你对于大天,大天对于宇宙,其实都微不足道,本方宇宙诞生至今,有过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,但甚至就连道祖,彻底陨落后也会被人遗忘。那么只要不能合道,你是否存在过,对于宇宙来说没有任何不同,那你觉得对谁来说不同?”
  苏景行脱口而出道,“自然是对我自己有不同。”
  他已不再漫不经心,而是严肃异常,阮慈也是一笑,“不错,你是开脉还是洞天,对你来说自然是不同的,那你觉得让你这一生漫长的道途有意的,是你的修为,还是你的情感,你所经历过那些独一无二的故事,那些喜怒哀乐的心路?”
  苏景行沉思半晌,答道,“我的修为随我而去,但我对大道的感悟或可长存,而我的心绪最是宝贵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章节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