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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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方惊愚艰难地爬起,到水畔洗面时,他发觉自己一头青丝已大多化作白发。乌黑的焰纹爬踞上脸庞,一张英秀的脸庞已有半面狰狞如鬼,他对此无动于衷。他回到阶前,伸手拿起毗婆尸佛刀,这柄昔日重若千钧的宝刀此时已不再如当初那般沉甸。
  方惊愚想,白帝之子一路以来如众星拱辰,人人企盼他能变作那位光华万丈的天之骄子。可他如今变不成了,他将舍去自己的身躯、皮肉、心性和魂神,舍去自己的过去与将来,回忆与念想。
  重重幻象中,小九爪鱼在他脑海中轻声道:“扎嘴葫芦,你知道么?咱们虽与凡人有异,可凡世里的神佛却是以咱们作参详的。”
  “本仙神力不曾有损时,有十二臂、二十四臂乃至千万臂;有九目、一百八目,乃至八万四千目。神佛以土为塑,而咱们的本源便是溟海之土。本仙便如诸天神佛之原胚,万事自本仙而始,也将归于尘埃,以本仙为终。”
  于是他问:“与你‘交融’后,我会变作什么模样?”
  “本仙不曾与生者‘交融’过,兴许你将再不为凡躯,会被神力侵吞,智昏病狂,不再是自己。”
  方惊愚摇头:“不打紧。只要能救他,哪怕粉身糜躯,我也在所不惜。”
  于是顷刻间,剧烈的痛楚卷席了他。他如坠十八泥犁,跌入血池刀山。肌肤层层剥落,鲜血流淌,在肌肤上描画出漆黑的纹样。四肢百体有若火燎,神识如沉山夕日,渐渐陷入夜一般的黑暗里。
  这时的他却在想,传闻“阎魔罗王”司掌大海之底,若他与“雍和大仙”交融,最后葬身于海底,可否与那人再相会?
  他不知晓。他只知自己在似无止境的苦楚熬煎里走出,溟海在其身后滚沸,而他此时已立身于大殿之前。
  而此时岱舆中阴风飒飒,在大殿之上,一人身着妆花朝服,浑身巨颤,谷璧卫俯望着立在殿前的那青年,笑容消失殆尽,瞋目裂眦:
  “方……惊愚!”
  皂衣青年淡漠地一点头:“是我。”
  “你怎会在这处……你怎能在这处!”姬胖子叫嚣道,“你理应死了,被火铳轰掉了半面脑壳儿,吊上了旗杆!”
  方惊愚道:“可我非但没死,还自阴府里回来了。”
  他森然地道,唇角微扬,如绽开一个冷冽的、几不可察的笑。“‘阎摩罗王’是我的同侪,他叮嘱我,要我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!”
  刹那间,皂衣青年拔开毗婆尸佛刀。
  刀刃擦过珐琅金银鞘,如古龙嘶鸣,气振八荒。那是白帝的佩刀,其沉重与锋锐至今无兵戈可匹。姬胖子抖若筛糠,那刀一出,仿佛天地阴阳霎分,寒光亮彻霄壤。
  姬胖子颤声道:“杀——杀他!”
  号令既下,步卒们急涌上前,人人身着步人甲,从顶自踵防得水泄不进,然而青年仅是舞动毗婆尸佛刀,那一层层重甲在那刀刃劈斩下便如盐酪般断裂。血如滚瓜涌溅。惨叫迭起,步卒们眼见不禁畏怯,颤颤后退。
  “退什么!这厮仅有一人,你们声势浩大的一帮子人,竟也敢在朕面前丢丑后退!”姬胖子气急败坏地跺脚。
  这时那帻冠铁甲的骑兵也策马奔来,马蹄腾踏如霹雳,带着山崩地陷之势。然而只见方惊愚从容自若,好整以暇地一扬手,亮出那断臂处安着的弩机。飕飕几响后,弩箭宛如流星,破空而过,继而是战马泣血的长嘶,数匹奔腾战马被迅捷无伦地击落在地。
  仙山吏们瞠目结舌。这青年此刻有着拔山之力,与“雍和大仙”交融后,他臂膀如铁,挥舞毗婆尸佛刀犹如操使筷箸,兼之举动机敏,左掩右架,纵使兵卒激矢发弦,箭雨纷纷,也丝毫伤他不着,世上仿佛无一物可阻拦他,简直可怖之极。加之镞头近他身畔之时,便会有阴影自地里钻出,那如淤泥一般的漆黑怪僧们化作坚盾,拦在方惊愚跟前。祂们叫道:“臼啻,拚迉戶迬苩渧!”
  祂们将方惊愚视作新帝,拼死相护。这时谷璧卫突而戟指怒目,喝道:“听在下号令,所有标下围住那人,阻拦他!”
  刹那间,所有骑卒的双目化为一片深黑,再无眼白,变作谷璧卫任谷璧卫操使的棋子。所有人的举动如出一辙,刀枪斧钺齐刷刷向方惊愚挺进,八卦阵、长蛇阵等阵势层叠排出,密匝匝的人影宛若一片风暴,行将吞噬围在中心的那青年的身形。
  然而就在这一刻,风停云断,世界突而万籁俱寂。
  一切仿佛变得极慢,如凝固了一般,方惊愚挥洒出一刀。
  这一刀里藏着重重迭迭的海翻声,如千里波涛滚滚而来。一刹间,刀锋划过之处突而飞溅出汹涌怒涛,訇击长空!
  那是属于“雍和大仙”的神力,漆黑的浪潮奔涌,顷刻间吞没了无数骑卒。方惊愚持毗婆尸佛刀挥洒,如挥毫泼墨一般,将岱舆寸寸地域染得乌黑。
  他经行之处皆化作溟海般的漆黑,身后波涛浩荡,如有鲸鲵吞吐。此情此景可谓妖异之至,那冷面青年刀中如宿着整片溟海,挥洒间尽是洪涛巨浪,扬澜起毂。海潮如巨兽之口,在兵卒阵法中撕扯开一个大裂口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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