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章(95 / 13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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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可是,他亦不免怀疑,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?“刘老太太跟小白菜是刚刚认识,对舍亲更是一面没有见过,”他问,“何以如此慷慨?”
  “这就很难说了。”赵司事答说,“有钱人家的老太太做好事,是没有道理好讲的。”
  “不然!这不是普通施药、施棉衣那种好事,如果一时高兴,事后心疼而又说不出口,彼此弄得尴里尴尬,就不妙了!”
  “这一点,”赵司事很有把握地说,“是因为你不了解刘老太太才这么说。这位老太太与众不同,早年居孀,亲戚欺侮孤儿寡妇的很多,都靠她一手撑持,才有今天这份人家。所以刘老太太的话,在她府上不但说一不二,而且阅历经验,不下于精明的男人家,决不会一时高兴,随便许下心愿,而事后翻悔的。”
  这番说明,将詹善政的疑虑一扫而空,这才可以进一步去想,是不是可以接受这份好意。
  “我想,”赵司事还有话补充,“令亲如果没有什么事,到云南去一趟,倒也不错。”
  提到云南,江浙人心里就会想起“云贵半片天”这句俗话,感觉之中如唐僧取经那样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。因此詹善政直觉地说:“那么远,舍亲一定不肯去的。”
  “那就不谈了,只谈第一个办法。换了我,这样的好意不愿接受,未免太傻!”
  “等我回去告诉了舍亲,看他怎么说法。”
  “我看,倒是要你向令姐疏通一下。”赵司事紧接着说,“我们平心静气来看,你以为这样子安排,是不是一件好事?”
  詹善政仔细想了一会儿,确定了自己的感觉,方始答说:“是好事。”
  “既然是好事,就应该促成。”
  “是!”詹善政说,“我怕家姐有意见。总而言之,此事成功与否,我不敢说,我尽力去办。”
  “好!那么什么时候听回音?”赵司事提醒他说,“刘老太太马上就要动身了。”
  “这是一桩难事!”詹善政坦率回答,“请你倒想一想,这件事关系很重,而且有许多纠葛在内,一两天之中,恐怕决定不下来。”
  这也是实情。不过,在赵司事,无非受人之托,对事情的本身,既不关心,更不热心,他只要把话说到,有了答复就可以交差。因此,这样要求:“无论如何,请你今天就跟令亲谈一谈,他是怎么一个说法,明天一早请你给我一个回音,我转告了刘老太太,就没有我的事了。”
  “那容易!”詹善政了解了他的想法,就好回答了,“请你跟刘老太太说,多谢她的盛情,不过这件事要从长计议。好在舍亲也快回去了,到了家再谈好不好?”
  “是的,我把你的话照转。不过,人家是希望知道令亲的意思,所以最好你还是问一问。我等你到明天中午,如果令亲跟你的话一样,那就不必劳驾了,我拿刚才你说的话,转告刘老太太。倘或令亲另有说法,譬如根本就不愿意这么做,那就索性回绝了她,省得人家牵肠挂肚!”
  “是,是!那是一定的。根本办不到的事,说到了家再谈,这样拖着一条尾巴,那不是有意作弄人家?
  这种事怎么好做!”
  两人的谈话到此告一结束,但心境自然大不相同。赵司事立刻就把这件事丢开了,而詹善政却大伤脑筋。他首先要估量的是,刘老太太的这番好意,有没有接受的可能。如果无此可能,倒也好办,一口回绝人家,连杨乃武面前都不必提起。
  麻烦是怎么样去想,都觉得这件事绝非连谈都不能谈的。然而要谈之前,先得估量后果。从好的方面去看,就如刘老太太所想象的那样,不但小白菜的感情与生活,都有了归宿,杨乃武亦不必再内疚以及对小白菜念念不忘,身心安定下来,对他后半辈子重新创业,是大有帮助的。从坏的方面去想,这一来很可能会引起他姐姐的伤心与不安,夫妇感情破裂,这破而复原的一家,霎时间又成了覆巢了!
  意会到此,詹善政把这件事看得很清楚了,关键是在他姐姐身上,如果不得她的同意,一切都无从谈起。
  既然这样,这件事就不必先跟杨乃武去谈。打定主意,声色不动地回到客栈,静静地等待机会。
  第二天早晨,机会来了。杨乃武因为两股刑伤,有个同住在客栈中的热心人,介绍一个伤科,本来约定这天上午来出诊的,只为那伤科,突然患了感冒,怕风不肯出门,特来通知。詹善政便建议,请那位热心人陪着杨乃武,上门求教。这一下,他跟他姐姐就能密谈了。
  开口之前,詹善政是经过一番思考的,为了防备可能引起的误会,他必须将这件事看成不切实际的妄想,当做一个笑话闲谈。这样,如果姐姐的态度不妙,立刻就可以撤退,不至于伤感情。倘若反应不如想象中那样的严重,则看情形逐渐往深处去试探。这样步步为营的做法,则成固欣然,不成亦无害。
  “唉!”他故意用感叹开头,脸上挂着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,“世界上真有些热心得莫名其妙的人!”
  杨太太不知道他何以有这样的话,只知道他这两天为了安排沈媒婆和小白菜的南归,常跟仁钱会馆的赵司事有来往,“这个热心得莫名其妙的人,是不是指赵司事?”她问。
  “赵司事倒也是热心人,不过,说话、做事都很合道理的。”
  “怎么?还有热心得不合道理的?你是说哪一个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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