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(4 / 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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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那是越国的名冶工。又何消问得?”
  “恕我饶舌。再请问一句:风胡子,亦有其人否?”
  “那是我们楚国的良匠。”座客中有人操楚音者答说。
  “然则,我要请教盖兄:干将、莫邪夫妇所铸的雄雌双铜剑,越王允聘欧冶子所铸的铜剑五口为‘纯钩’‘湛卢’‘豪曹’‘鱼肠’‘巨阙’,楚王命风胡子求欧冶子及干将所做的铁剑三口为‘龙渊’‘太阿’‘工市’,可是信而有征?”
  姓盖的语塞,而其余的人,包括宋意在内,却都听得津津有味,一齐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荆轲,仿佛羡慕他对于剑的典故,竟知道得如此之多。
  但姓盖的不肯放弃争辩,而且争到要紧所在来了。“我问你,你的意思,可是只求剑利,而不必讲求击刺之道?”
  这句话问得很厉害,荆轲不即回答,徐徐解下剑来,端然横置在面前,然后平静地答道:“只闻干将之类的名剑,水断蛟龙、陆剸犀革;不闻持此剑者,讲求击刺之道。只闻专诸以鱼肠刺王僚,胸断臆开,贯甲达背;不闻专诸讲求击刺之道!”
  他的话一完,阖座拊掌称妙。自然,姓盖的是例外,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,那张赤红脸竟然发青了。
  荆轲心里有些着慌,只表面上声色不露,慢慢地取起剑,准备告辞。
  “慢着!”姓盖的大喝一声,按住了他的手,“把你的剑开了锋,看看你的‘水断蛟龙、陆剸犀革’的宝剑,可能伤得了我盖聂一根毫毛?”
  “盖聂”两字入耳,把荆轲惊得心里一跳,而脸上的微笑,却更愉悦可人了。
  “干什么?干什么?”孟苍赶了过来劝架。
  座中最年长的宋意,亦以微近叱责的声音命令盖聂:“放手!有话好说。”
  盖聂不能不听,收回了按住荆轲的剑的手,转而握着自己的那把短剑,大拇指按着剑身与剑柄相接之处,中间三指紧握剑柄,剑柄尽处,通常称为“首”的部位,藏入掌中,以蜷曲的小指虚虚约住。这是一个最易使劲的姿势,一剑前刺,所用的力量,由身及臂,由臂及掌,而自抵着掌心的剑首贯注到剑尖。若非如此,当年专诸刺吴王僚,鱼肠剑不能贯甲穿胸,直达于背。
  而现在盖聂出现了这样的姿势,意味着一动手便要判生死。于是在座的人都觉得他太过分了。
  孟苍自是格外紧张。如果出了人命,他是地主,第一个脱不了干系,所以横身其间,翼护着荆轲问道:“何事相争?说出来让大家评个理。”
  “盖兄要与我在剑上较量一番。”荆轲笑着回答。
  “快去把你的剑开了锋!”盖聂再一次挑战,“难道我盖聂值不得你‘及锋而试’?”
  荆轲心知惹恼了盖聂的,便是这句话,然而此时不便认错,只仍旧摇摇头说:“平生不爱杀人,素志早定,不可更改。”
  语气依然似软而实硬,盖聂越发生气,但他知道,咆哮无用,便换了冷静的声音:“你放心,我不致让你给杀掉!”
  “就算杀不掉,至少得毁掉你的剑。”荆轲看一看他自己的剑,又说,“我这把剑,虽无切玉如泥之利,敌你的剑,却是有余。”
  这便有闪避之意了。盖聂不肯饶他,接口答道:“这更不要紧了!我这把破剑,不值几何,被你削断了,正好让孟苍送我把好铁剑。而且,我也不相信你能损我分毫。谓予不信,试一试何妨?来,来!”说着,盖聂把他的剑往上一抛,翻个身落下来。他伸食中两指,一下子便捏住了剑尖。臂、腕、指和那把剑,不见些微的抖动。
  荆轲的手低,眼是高的。心惊于盖聂的那份眼法、手法和定力,却不肯说破,只微微颔首,脸上表现出“孺子可教”的那种味道。
  “如何?”盖聂晃荡着短剑,随随便便地问。
  这是真正的轻蔑。荆轲血气翻腾,突有跃然一试的冲动,但马上转念,无论如何敌不过他,何必自取其辱?而且就算胜了盖聂,又如何呢?剑是“一人敌”,胜之亦是不武,何苦来?
  这一想,他是彻底想通了,因而心平气和,所有的自卑和受辱的感觉都不存在了。夷然而笑,提剑起身,用一个致敬的眼风扫过周围,接着,以极清朗的声音向宋意说道:“今日幸会,受教良多。荆某告辞了。”说完,向外走去。
  在座的人,都有依依不舍之意,纷纷起身相送。独独盖聂觉得异常不是味,但又发作不出来,怔怔地发一会儿愣,突然一跳而起,大声叫道:“喂、喂,姓荆的,你,你没有句话,就这样走了?”
  荆轲站住了脚,当转身时,心中便想好了答话:“有一言奉告盖兄,不知可愿见纳?”
  “你说!”
  “昔日越国有处女善剑,越王勾践向她请教剑道。越女以为‘凡手战之道,内实精神,外示安仪,见之似好妇’。足下刚才的态度,起先太嚣张,后来又失之轻浮。接敌如此,自取其败。以后万万不可!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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