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37 / 3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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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这声冷笑充满了轻蔑的意味。皇帝怒不可遏,朝傅夫人说:“你起来,有我!”
  “不准起来!”皇后的声音更大。
  傅夫人觉得皇后实在太过分了,忍不住哭倒在地。皇帝心如刀绞,想上前相扶,不道皇后也正走了过来,本意是想指着傅夫人训斥她几句,然后赦免了她,而皇帝却误会了。
  皇帝误会她将动手殴辱傅夫人,尤其是当皇后戟指相指时,在皇帝看,恰恰证明了他的意料不错,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横,去势太猛,而又适逢其会,“啪”的一声,正好反手一掌,打在皇后脸上。
  这一刹那间,皇后脸色白得可怕,眼中流露出无可言喻的惊恐,手捂着脸,身子在发抖,是支持不住的样子。
  皇帝跟傅夫人,以及侍立在舱门外的太监,也都吓坏了。突然间,只见皇后身子向后一转,脚步踉跄地奔向后舱,等皇帝醒悟过来,追了去时,只听“扑通”一声,是重物入水的声音。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喊:“皇后、皇后!”那声音令人想起半夜里有人在喊:“火、火!”
  接着便是一片嘈杂,在乱糟糟大喊“快救、快救”的声浪中,又是“扑通”“扑通”几声,显然的,有人跳入水中去相救了。
  皇帝这时反倒比谁都冷静,首先向傅夫人说:“你快走!”他一眼望见上船的钟连,便迎上去吩咐:“你把她送回去!”说完,转身坐下,静待消息。
  皇后是救上来了,但已经气绝了。
  没有人敢说皇后赴水自尽,只说是失足落水。但就是这个说法,亦很不妥当,正式诏告天下时,尚须斟酌。
  这桩大事出得非常突兀,亦非常尴尬,亲贵大臣,甚至包括太后在内,都绝口不提皇后的死因,只是商量如何筹办丧仪。
  皇帝宸衷独断,第一件事是命庄亲王允禄、和亲王弘昼先奉太后御舟回京。皇帝决定在德州数日,亲自为皇后办丧事。
  第二件事是命内务府大臣连夜进京,尽快将“梓宫”——帝后的棺木,运到德州。三月里的天气,已很温和。皇后的尸首又泡过水,更不能久搁。所以御医建议,就地征用窖冰,围在尸首四周,以免腐烂。
  第三件事是宣布皇后的死讯。上谕经皇帝亲笔核定,说是:“皇后同朕奉皇太后东巡,诸礼已毕,忽在济南微感寒疾,将息数天,已觉渐愈,诚恐久驻劳众,重廑圣母之念,劝朕回銮,朕亦以肤疴已痊,途次亦可将息,因命车驾回京。今至德州水程,忽遭变故。言念大行皇后,乃皇考恩命,作配朕躬,二十二年以来,诚敬皇考,孝奉圣母,事朕尽礼,待下极仁,此亦宫中府中所尽知者。今在舟行,值此事故,永失内佐,痛何忍言?”
  及至梓宫运到,即时盛殓,由水路赶运。其时太后的御船,还正缓缓行进,为的是太后如果在宫,皇后的丧仪,便须奏明母后办理,诸多不便。
  综理皇后丧仪,由履亲王允祹领头,凡是大丧礼仪,必须参考成例。皇帝面谕:应照元后的礼节。而先朝元后崩于皇帝在位之日者,只有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,孝诚皇后赫舍里,因为生废太子允礽难产,结果子存母亡。但孝诚皇后崩逝时,正逢声讨三藩,恐怕京外各衙门举哀,会引起误会,以为皇帝驾崩,摇惑军心,关系极大,所以各省官民,皆免治丧。由于相沿,未加改正,皇帝特谕,应比照明朝的会典办理,所以丧仪之盛,过于先朝的皇后。
  接着皇帝又颁下一道朱谕,字是御笔,文章却出自南书房翰林,是典丽堂皇的四六:“皇后富察氏,德钟勋族,教秉名宗,作配朕躬二十二年,正位中宫一十三载,逮事皇考,克尽孝忱;上奉圣母,深蒙恩爱。问安兰殿,极愉婉以承欢;敷化椒涂,佐忧勤而出治。性符坤顺,宫廷肃敬慎之仪;德懋恒贞,图史协贤明之颂。覃宽仁以逮下,崇节俭以禔躬,此宫中府中所习知,亦亿人兆人所共仰者。兹于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崩逝,眷惟内佐,久藉赞襄;追念懿规,良深痛悼,宜加称谥,昭茂典于千秋,永著徽音,播遗芬于奕禩。从来知臣者莫如君,知子者莫如父,知妻者莫如夫。朕作赋皇后挽诗有‘圣慈深忆孝,宫壸尽称贤’之句,思唯‘孝贤’二字之嘉名,实赅皇后一生之淑德,应谥为孝贤皇后。”
  不仅有朱谕,而且特召亲贵大臣至乾清宫,垂涕以道皇后温良恭俭的盛德;又说,往常与皇后闲话家常时,皇帝问她有何愿望,皇后答说,天子万年,她自然去世在前,身后若蒙赐谥“孝贤”,则在九泉之下,亦当含笑,所以特为顺从皇后的遗志。说得声泪俱下,几乎让人忘却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。
  此外还有许多安慰皇后的举动,一件是公开宣谕,痛责已成年的大阿哥“遭此大事,竟茫然无措,于孝道礼仪,未克尽处甚多”,归咎于师傅教导不善,罚薪一年示儆。
  一件是加恩领侍卫内大臣户部尚书傅恒,赞他“才具优长,恪勤素著”以外,特别称道他护持皇后梓宫,“一路来日夜勤劳,殚竭心力,大小事务,均得妥协就绪,不致烦劳朕心,深可嘉尚”,着加“太子太保”宫衔,以示优眷。
  光加宫衔,犹觉不能抚慰傅恒,皇帝便将协办大学士阿克敦找个过错免职,拿傅恒补了协办大学士,同时由户部调六部之首的吏部。这一下傅恒由裙带上入阁拜相了。
  皇后既死,在皇帝这方面是没有什么顾忌了。但有傅恒在,毕竟不便常常假借太后或太妃的名义,宣召傅夫人入禁中。因此,皇帝决定找个机会,将傅恒调了出去。
  本来这是很容易的事,外放总督,傅恒便须离京。但这种做法,很不妥当,第一,协办大学士外调总督,在体制上是贬斥;第二,傅恒外放,自然携眷赴任,皇帝反而自寻相思之苦的烦恼了。
  事有凑巧,西南大金川的土司莎罗奔作乱,皇帝以大学士讷亲为经略大臣,赴四川督军。莎罗奔只有三千人,但建筑碉堡,凭险而守,讷亲竟奈何他不得,上奏请增兵至四万,到来年大举进攻。
  这是皇帝即位以来第一次用兵。对方不过小小一个土司,以重臣督师,居然师老无功,岂不为四夷所笑?而况敌人只有三千,却说要动用四万人才能致胜,可见得讷亲无用。同时皇帝由于皇后赴水自尽这重公案,外间必有非议,一方面要立功挽回颜面,一方面要立威来震慑人心,正好借讷亲的人头一用,附带将傅恒派了出去,岂非一举数得之事?
  于是,皇帝斩讷亲于军前,命傅恒暂管川陕总督,经略军务。接着,将他由协办大学士升为保和殿大学士,发京师及各行省满汉士兵三万五千,并由中部及各省共拨饷银四百万两备用,另发内帑银十万两备犒赏。
  出师之前,皇帝亲自至“堂子”告祭祖宗,并遣皇子及大学士来保,送至良乡。那番威仪之盛,只有当年抚远大将军“十四爷”代替御驾亲征可比。
  傅恒自然感激涕零,文武大臣亦凛然于皇帝的威福不测,只有傅夫人别有感受,她知道,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。
  “我对得起你们富察氏了吧?”皇帝这样问傅夫人。
  “是的。皇上很够意思了。可惜……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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