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13 / 3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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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你不必担心!”皇帝是安慰,也是鼓励,“你只要不太重视这件事,就不会有人注意。”
  “这件事,我又何能不重视?”
  皇帝语塞,也不敢造次,换个话题问道:“那个钟连,你看怎么样?”
  “钟连?”傅夫人问,“是谁啊?”
  “不就是常来的那个侍卫吗?”
  “噢,是他!”
  傅夫人记起来了,一天从窗户中看见过一个戴蓝顶子四品服色的侍卫,气宇轩昂,颇为英俊,想来此人就是钟连了。
  果然,一提仪表,皇帝点点头说:“正是他!是汉人。”
  “那,是武科出身?”
  傅夫人说得不错。原来上三旗的侍卫是天子近臣,定制甚严,是在宗室及大臣的子弟中挑选。一等侍卫正三品,放出去起码是个副都统,立刻就换成红顶子,甚至于放做一省的将军,位在督抚之上。至于汉侍卫,是在武进士中挑选,武状元照例授职一等侍卫;武榜眼、武探花授为二等侍卫;二三甲的武进士授为三等侍卫。钟连以汉人而任侍卫,自然是武科出身。
  “他是武探花。实在说,他也够武状元的资格,我是按照唐朝的遗制,探花郎必选年轻英俊的,所以拿他点了探花。”皇帝停了一下又说,“此人才堪大用,我又不便留他在身边,所以这些日子,就要把他放出去。秀秀嫁了他,用不到三五年工夫,就会挣得一品夫人的诰封。”
  “那是皇上的恩典,也是托太妃的福,不过,我就不明白,为什么皇上不便把他留在身边。”
  “就因为他是汉人,我要避嫌疑。”皇帝叹口气说,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”
  前半段话,傅夫人能够了解,却不知何以冒出来一句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”。她不便追问,也不知该怎么追问,只拿一双俏伶伶的含愁凤眼瞅着皇帝。
  “唉!”皇帝叹口气抑郁地说,“我的心事连皇后面前都不能说,只能跟你谈谈。”
  “噢,”傅夫人颇有不胜负荷之感,“皇上这话说得我惶恐之至。”
  “我一说原因,你就明白了,我是半个汉人,你是半个旗人。”
  傅夫人的父亲是汉军,母亲才是旗人,所谓半个旗人,亦就是半个汉人,跟皇帝的血分相同。她听皇帝这话,顿觉自己跟皇帝的关系,比皇后更来得近。这是很荒唐的想法,但确确实实有此感觉。
  就由于这一感觉,她不由得对皇帝的处境大感关切,脱口问道:“皇上那本难念的经是什么?”
  “我是左右为难!”
  原来亲贵宗室,心中都有疑忌,以为皇帝有一半汉人的血统,一定偏向汉人。而论人才,汉人多,自然出的人才也多。人才一多,青钱万选,自然有出类拔萃的人,照理应该重用,疑忌即因此而起。
  “我是一国之主,治理天下,自然重视人才,而况四海一家,无分汉满。本是一片大公无私之心,偏偏有人以为我有私心,真是不白之冤!”
  皇帝亦竟有不平之冤的牢骚,在傅夫人可算闻所未闻,只能这样答说:“至少我总知道皇上的苦衷。”
  “对了!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儿安慰。”皇帝很起劲地发牢骚,“我再说点苦衷你听听。三年无改谓之孝,先帝用人唯才,而况又是老臣,我自然敬礼有加,这总不能说有私心吧!可是仍旧有人疑神疑鬼,譬如张廷玉——”
  张廷玉是顾命之臣,雍正遗诏中特命将来配飨,汉大臣中有此殊遇,实在罕见。皇帝自然格外优礼,而亲贵及八旗重臣颇有烦言,使得皇帝非常烦恼。
  “可恼的犹不在此。”皇帝又说,“即如张廷玉,虽有先帝遗命,但我遵遗命而行,对他来说,自然也是恩典。哪知张廷玉认为分所当受,并不见情。倘或恩遇稍衰,甚至会发怨言,岂不是教我左右为难?”
  “这,”傅夫人说,“果然如此,皇上宸衷独断,给他一点儿处分,不但不为之过,而且恩威并用,亦是驾驭的手段。再退一步看,假使如此,亲贵宗室,亦就不会错认皇上偏心,足以表明心迹。”
  皇帝倏然动容,拿她的话细细想了一遍,击节称赏。“好一个恩威并用!”他说,“好一个表明心迹!以后我就照你的话做。”
  “我是妄言——”
  “一点儿不妄,一点儿不妄!你真足以为我内助!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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