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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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☆、第〇一二章:改头换面夷归夏,复水重山俗遇仙
  直到独孤铣一行进了正院大门许久,宋微才一点点放松身体,扶着墙壁,一屁股坐在石桌上。
  在宋微的认知里,邪佞霸道的独孤小侯爷,就是朗朗晴天一个霹雳,粼粼波光一道深渊,美好新生伊始,突然冒出的一个噩梦。对此人的恐惧,几乎刻在了骨子里。不管他是为何而来,不管他究竟有何企图,做何打算,还是干脆忘了那微不足道的变故,此番遭遇纯属巧合,宋微都无法忍受自己跟这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待着。只要一想到他就在附近,随时可能迎面撞上,腿肚子便不由自主要抽筋,神经也不由自主绷紧了弦。
  冰冷的石头桌面沁得屁股底下凉飕飕的。宋微一蹦而起。
  走。必须走。必须马上走。
  驿仆们都到正院伺候去了,宋微在中厅找到一管粗墨,几枝秃头笔,一叠子毛边竹纸,本就是备着供客人取用行方便的。添水磨墨的时候,宋微才注意到扒墙头抠得太狠,几个手指皮都磨破了,之前居然没觉得疼,可见惊恐程度之巨。一面在心里恨恨咒骂,一面给穆七爷写留言。稍加琢磨,用了波斯文,不敢多言,只说遇上结怨的旧仇家,为了不给商队惹麻烦,先行离开,谢谢七爷一路照顾,来日再图报答。
  商队唯有穆七爷住单间,宋微把纸条折个方胜,偷偷从门缝底下塞进去。回到自己铺位,蹑手蹑脚提起几样东西,一股脑儿打个卷扎紧,溜到后边廊厩,找到自己的毛驴。行客赶路辛苦,这会儿都睡熟了,他这一通动作,倒也没惊动谁。
  嗯昂感觉出主人的气息,以为来给它加餐送宵夜,仰首就是嗯昂一声。宋微忙抓起一把草料堵住它的嘴,将行李卷绑在驴肚子底下,夜色中完全看不出来。再次扒上墙头看一眼,大门口只剩下两个值守的驿仆,因为刚接待完大人物,门还没闭。
  牵上毛驴,大大方方走到门口。
  驿仆奇道:“客人这是做什么去?子时封闭门户,不到两刻钟了。”
  宋微笑道:“大哥有所不知,我这驴子有个毛病,不溜溜食不肯安生睡觉。我怕吵着别人,就在道上来回溜一小会儿,准保按时回来。”
  那驿仆扫了嗯昂一眼,没看出啥特殊,也笑了,挥挥手:“那你快点儿,进来时栓好门。”跟同伴进门房里歇息去了。
  一人一驴走出驿站,宋微回身把大门带上,手心一片潮湿。
  这一晚月色尚好,月光穿过山峦树荫照下来,勉强看得见蜿蜒的官道。宋微站在道边,捏了捏毛驴的尖耳朵,仿佛自言自语:“嗯昂,你说那混蛋是从哪边过来的呢?”可惜嗯昂到底没成精,瞪着硕大的驴眼无辜地看着他。
  宋微退回去几步,趴到官驿门外地上,盯着地面仔细观察。巡方使一行有车有马,人数不少,石子路上果然留下了明显的痕迹。宋微站起来:“他们跟咱们一样,从北边来,明天肯定要继续往南边去。人家有马,咱俩要是还往南去,半天就会被追上,不如原路返回,方向相反,越走越远,越远越安全,你说是不?”
  嗯昂眨巴眨巴眼睛,表示同意。
  宋微爬上驴背,掉头沿着白天来路往回走。毛驴是善于夜行的动物,倒不必担心走到沟里去。然而架不住他瞌睡上头,坐在驴背上脑袋一点一点,身子一晃一晃,终于一个倒栽葱,自己跌进路边泥沟里,摔了个灰头土脸。他忍不住迁怒于嗯昂,伸手拍了拍驴屁股。毛驴后蹄一翻,傲娇地跳开去。
  宋微哭笑不得。黑暗中看不清,手脚动弹动弹,没什么事,顶多刮破些皮。这时已近半夜,山谷间风声树影,兽吼虫鸣,一样样倍加清晰。妖魔鬼怪之流,宋微是不怕的,只怕山林野兽。嗯昂胆子显然也不大,远处一声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叫声,就吓得它一个哆嗦。通宵赶路,绝不是个明智的决定。宋微想起驿站前五里处有个亭子,不如在那里蹲半夜,天亮再做打算。
  约摸半个时辰后,走到亭子里。宋微把毛驴拴在柱子上,行李卸下来,衣裳都套身上,毛毡子卷成一个筒,整个人缩在里边,总算抵挡住半夜山风。心想还是走得太急,要是从货车上摸顶小帐篷带着,那就完美了。不敢睡太实,迷迷糊糊,脑袋磕上柱子就惊醒,如此反复,终于熬到天亮。晨曦破晓,宿鸟出巢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  宋微坐在亭子里,茫然地思考着下一步对策。他很想回家,然而独孤府那么大一栋宅子在西都搁着,可见家乡也是人家地盘。回去,即使暂时碰不上那混蛋,也得终日提心吊胆,没个尽头。想来想去,可去的地方尽有,却统统须以被迫抛弃现有美好生活为代价,顿生天下之大,无处容身之感。一股怨恨涌上心头,只盼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立刻从世上消失才好。
  哀怨愁闷了一阵,站起身,爬上驴背,还接着向北返回。走出半日,望见山坳里几户人家,官道上窄窄一条岔路相通。来时也曾路过此地,还被穆七爷教训“望山跑死马”,几户人家看似就在眼前,真正走过去不一定多远,不要妄想去讨热饭热菜吃。
  果不其然,直走到黄昏,才抵达第一户人家。山中猎户朴实热情,见宋微独自行路,一身狼狈,不问其余,先送上草药,端上饮食。听说他急着赶路摔了跤,看见人家以为不过几步路,都善意地笑着教育一番。
  第二天早晨,宋微拿钱,主人再三推辞不要。最后憨厚地望着他,不好意思道:“小哥实在客气,我看小哥行李当中有顶帽子,漂亮得紧……”
  宋微离家时,头上戴了顶彩色绣花薄呢小帽。后来天热了,就扔在筐里,摆摊时拿来装钱,方便得很。
  听明白主人意思,宋微二话不说,就把帽子递过去。看那男人欣喜的样子,忽道:“大哥要是不嫌弃,我这两身破衣裳跟大哥换换,不知道成不成?”
  他身上这套摔一跤弄脏了,破损并不严重,而行李里那套,则是当日勾搭崔贞的行头,价格不菲,十分新色。
  那男人喜不自胜,直道:“这怎么好意思,我哪里有这么好的衣裳换给你……”
  宋微笑道:“无妨无妨,难得大哥喜欢。我也穿腻了,入乡随俗,正想找两身夏装穿穿。”打量对方一眼,“只是我看大哥身材,恐怕不合适……”
  男人道:“是我一个兄弟,跟你个头差不多,爱俏得紧。这胡服样子,县城都买不到你身上这么好看的。”
  男人找出两身土织麻布衣衫给他,添了双本地人穿的麻鞋,一条头上戴的黑罗襆巾。还觉得他吃亏,又包了不少肉干杂粮,塞到驴背上的小筐里。宋微立即改头换面,去夷归夏,转眼变了个朴素端庄夏族子弟。衣裳有些肥大,裤腿袖口多挽几道,也过得去。衣着宽松简单,越发衬得眉目鲜明,一眼望过去,好比雕版刻印的模子,干净清晰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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