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山蝴蝶 第48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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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有时会想起他和她之间的距离,也许有,但在这之前是一团模糊的,没有界限。但在这一刻好似清晰起来。
  两个人都好像同时看清了这中间究竟横亘着什么。
  在这一刻,淮真也在看他。
  他一只手指苍白纤长,骨节并不十分明显。握拳时,属于男人的坚硬骨节与青筋才会清晰凸出。就是那只手,泛着红,脱了皮,露出里面的粉色组织。
  淮真心想,他一定擅长钢琴,才会有这样一双手。这双手就在刚才,狠狠揍了一名同事。
  她抬头。对上他的目光。微微卷曲的黑色头发,眉骨下藏着一双同样的漆黑幽暗的眼睛。
  他还学过什么?德文,英文,或者一点点法文。从小骑马,以致步伐略微松垮,还有什么?
  这些是他想到的全部。这样一个新英格兰人,从小到大,都会学一些什么,在她降落这个世界的当天,她就已经想象到了。
  她也来自一个中产家庭,父母都在欧洲大学做教授。她去过很多国家,也会钢琴,跳芭蕾,骑马,会说两种以上语言,从不愁生计,可以在一所德国名校随心所欲念一门自己喜欢的冷门专业。她才十九岁,在这样一个人面前,她没什么好自卑的。即使她熟记历史上记载的排华法案,这样一种种族歧视与仇恨,却一直从未在她心中立体起来过。
  淮真知道了其中差别。
  这一张长方桌的距离,那头坐着不可能真的是学校或者club某个向她示好的普通男孩子。
  桌子那头,是一名排华者,这一头,坐着的是一名华人,就是这么宽的距离。就是他和她之间的全部距离,记载着她遭遇不公正的全部。
  在外人看来,此刻她可能就像汉堡大学校园外讨要咖喱香肠的难民,而他就是那个她,他的同伴见到此情此景,一定会大声警告他:“西泽!离她远点——”
  推翻这张方桌,还要十二年时间,甚至更久,甚至到二零一八年,这无形的桌子仍然还在。
  这方桌看似很近,他起身,两步就可以走到她身边。可这张方桌立在这里,她就只能忍受这种不公。他也只能眼睁睁看她忍受这种不公,除此之外,能做的也只是揍一名同事解气。
  就在这时,有人叩响门扉,小心翼翼的问,“西泽,你来审问她,对吗?”
  西泽没有转头,没有回话。
  被派来和地狱使者交涉的年轻警官,从门缝露出半张白净的脸与一只眼睛,显然有点紧张。没等到回应,他回头,冲外头小声问道,“他不理我。”
  外头很轻很轻的骂了他几句。
  他觉悟很高的点点头,“抱歉,请将上一句换成陈述句。”高个警员趁机快步进来,将胳膊下夹着一沓资料与两只冰袋递给西泽。
  他转头,看了他一眼。
  那人吓一大跳,仓皇逃开,将门合拢。
  房里再度安静。
  一只冰袋隔着桌子推过来,淮真没接。
  放在桌上那张肿胀充血的手紧了紧,又松开。
  “讲讲陈丁香。”他开口了。
  “她是我同学。你来学校那一次,她发现我认识警察,便来药铺告诉我她过得很不好,想回到中国去。我并不认为这对她更好,便拒绝了她的请求。她偷盗了店铺药材……”
  淮真反复复述这件事。但她没提陈丁香自认偷渡经历。
  西泽盯着自己,她以为他认真在听,但随后,她发现实际上他也许并不关心事实本身,仅仅只是盯着自己脸颊而已。
  于是淮真住口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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