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槐树纪事 第2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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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章望生在旁边听好一会儿子了,他听了这话,心里头一阵难受,跟嫂子对视了一眼,嫂子平时很疼爱他,晓得他喜欢十五,想留十五住家里,因此说:
  “跟着望生叫吧。”
  章望潮也不愿使一个小孩子伤心,笑着说:“那就先姓章,跟着望生叫二哥叫嫂子。”
  十五立刻叫人,还晓得叫章望生“三哥。”
  章望生被这一声三哥叫得寂寞极了,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了,不像小时候那样简单,高兴就是高兴,不高兴就是不高兴,他现在总是想的很多,有些莫名的情绪。哒哒不在了,最亲的人就是二哥和嫂子,现在多了小妹,他真是快活,可快活地竟然想哭。他还记着自己的九岁,一个永永远远的九岁。
  月槐树很快都知道章家多了个小娃娃,马老六逢人就说,先头以为是个小子呢,原来是个闺女。马老六关起门来跟媳妇说,章家人心地善,那小闺女偷吃猪油,换旁人早打一顿赶跑了,日子不好过啊,又多了张嘴!媳妇说,哎呦,又不是你多个闺女,操啥心呢?
  槐花捋完了,转眼到五月,春天可真老了,三月里的那点绿芽芽现在都漫到了天涯海角,到处都是绿的,独独麦穗开始泛黄了。南北人太小了,哪里真的能去挣工分,她跟着周末不念书的章望生去挖野菜,来这个家不久,她已经跟章望生混熟了,章望潮是大人,是长辈,可章望生是大的男孩子,她感觉不一样,很快就更亲近章望生了。
  风有点热,天上的云朵遮挡住太阳,撒下片片影子,南北追着影子乱跑,不大老实,刺儿菜开了花,很美丽,南北掐了一朵放嘴里嚼,章望生本没怎么留意,她是小孩子,自然爱玩儿,也不指望她能干多少活儿。
  野菜也不是那么好挖的,打过春后,田地里,山坡上,土路边边就没少见着人,挖荠菜,挖婆婆丁,掐香椿头,掐野豌豆苗,刨狗儿葱,给生产队的兔子割苦莴苣……但凡认识的,全都片甲不留。章望生埋头挖着马齿苋,肩膀被人拍了下,他回头,瞧见南北正张嘴往外哇哇吐血水。
  “你这是吃了什么啊?”章望生脸一下白了。
  南北皱着脸:“我快死了吧……”
  说着吐的更多,都要吐到章望生身上去了,章望生把手里家伙一丢,背起她顺着小路往回跑,南北在他后背颠啊颠,颠的她怪难受的,章望生手长腿长,跑起来可快了。
  “骗你的,骗你的!快放我下来!”南北使劲捶他后背,叫唤不停,从他背上硬往下滑。
  章望生气喘呼呼把她搁下,她呸呸呸几下吐完,伸了伸舌头:“我吃的刺儿菜!”
  章望生问:“刺儿菜怎么是红的?”
  “它开的花呀!我吃的花!”
  “刺儿菜怎么能吃花呢?”章望生觉得她可真皮,不过,他是真不晓得刺儿菜的花吃到嘴里会有红红的汁,“你干嘛吓我?”他头上都淌汗了。
  南北也不知道,她说:“戏班的程师傅快死的时候就吐红血,吐了好多,吐完就死了,我学他玩儿想吓唬吓唬你,看你害怕不,你真的害怕呀!”
  死这个事,对于十三岁的章望生来说是敏感的,他白净的脸被晒红了,红一阵,白一阵,像桃花套着李花。他不爱听人说死,但他没办法跟南北发脾气,她小孩子,不懂那是什么,当成好玩儿的事。
  他又疑心怎么小孩子不怕死这个事儿,他怕得很,也晓得人死前要遭罪的,人不人,鬼不鬼,真是太难受了。
  “你在戏班学会唱戏了吗?唱的什么?”章望生看她好好的,接着挖马齿苋。
  南北有点卖弄的意思,立马摆正身形:“我会唱,可这儿没简版也没鼓,我怎么敲鼓,怎么打简版!”
  章望生逗她:“没事儿,你就唱一段我听听。”
  南北想了想,清清嗓子,先模仿敲鼓的声音噔噔噔拐了几个弯,这才起唱:
  “这唱的是,山照青松松照山,山一山里边都藏洞,洞里边藏古仙,人要是想见洞能相见呐,这个人想见仙,这都万万难,”她一口小白牙,落到“难”字上,弯弯的眉毛皱得跟大人似的,看笑了章望生,南北忽然变成个很夸张的表情,“白煞在这修炼八百载,贪恋喽,贪恋红尘配许仙。”
  章望生在心里重复这句“贪恋红尘”,觉得唱词很美:“你知道这唱的什么吗?”
  南北说:“我唱的是白蛇青蛇,还有许仙,你没听过吗?”
  章望生当然听过这个故事,南北掰着手指头:“白蛇修了八百年才遇见许仙,我修六岁就遇见二哥嫂子还有三哥了!”
  这都什么跟什么,章望生直笑,不晓得小孩子脑子是怎么运作的。
  “你还会唱什么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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