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、井蛙(3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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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赵成璧不言不语,只将眼珠儿往右一撇,明摆着被戳中了心事又想着回避的模样。赵元韫摸了摸她的脑袋,温声道:“尔玉莫怕。”
  成璧顿了顿,才道:“朕怕什么。即便路是错的,朕也不会给他们别的路。”
  赵元韫闻言点头笑了,“正是如此。陛下在那鱼家蠢货面前点出你我二人的矛盾,言辞步步退让,语意却是步步紧逼,偏要那鱼家立时择了站队。”
  “站不站队的,朕又不曾栓住谁的腿……”
  成璧掩唇轻笑,媚眼儿一飞飞到他身上,“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。如若鱼家不嫌皇叔蛮横的话,倒也无妨。”
  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,新贵要选,自是会选好拿捏的,待除去最难啃的骨头,剩下的嫩肉,怎么吃都香甜可口。臣与陛下,孰为掌中之雀,一眼即可分明了吧。”
  闻听此言,成璧止住虚伪的笑意,眼睫翻覆间换上副冷峻神色,肃声道:“皇叔既知朕意,又为何配合朕演这一场戏?就不怕又成了金玉奴?”
  那厢赵元韫倒是没有即刻回答,神情颇有些缥缈之意。
  二人就这么僵持着,待静了许久,他才缓缓开口:“臣久不见君,一时贪看龙颜,痴了心的人行事自然不可用常理忖度。尔玉就当臣,是兴之所至吧。”
  这话连成璧这样的玲珑心窍都不知如何去接。
  老骗子的新话术,不但神情配合得当,且复又掺了一味痴心不悔、宠妾无度的人设在内,果然大杀四方,连她都险些招架不住。那鱼庭真的浅薄招数与他一比,拔了舌头也算有理有据。
  赵元韫见她垂眸不语,便也不在此上纠缠,牵起她的手往御花园太液池旁的小亭里落坐。
  “臣给陛下准备了一个礼物。”
  “朕自登基以来得了皇叔不少宝贝,这次又是什么?”
  赵元韫一挥手,便有兵卫上前扯下覆住铁笼的黑布。
  但听一声闷响,笼门上启。有两个小厮许是有些驯兽的底子,此刻正用长棍牵引着笼内之物,将之导向岸边草甸。
  这东西约莫二丈有余,遍身覆甲,扁头长口,金黄的蛇瞳似闭似睁,一嘴尖牙多龅于颊外。虽是活物,走路却慢吞吞的,全没有雀鸟虫蛇一类生灵的灵气,反而独有一种原生的、极稳重的恶,且不是小恶,是能择人而噬的大恶。
  成璧虽未被吓到,却也有些膈应那等凶戾大物,撇撇嘴道:“这哪是真龙,分明是鳄鱼。皇叔当朕没读过书?此物民间有叫鼍龙、土龙的,《博物志》中也有画像。岂不闻‘鳄鱼睅然不安溪潭,据处食民、畜、熊、豕、鹿、麞,以肥其身’?此物一旦上岸便要吞吃人畜,留着也是造孽,快些杀了它罢。”
  赵元韫不以为意,淡淡道:“尔玉博闻强识,江淮百姓却没见识,满以为此物乃真龙降世,是圣人将出之兆也。市井谣言耳,陛下无需入心,然此事臣总觉有些奇异,当呈与陛下同看。”
  “什么?江淮?”
  女帝神色微变,“江淮出了多少鳄鱼,可是……有人故意兴风作浪?”
  “不多,偶或有渔民于入海口处见着一二条。看样子不像有人恶意投放。”
  “古籍有载,鳄鱼喜湿喜热,多栖息于南岭泽国,江淮之地北推足有八百里,两地气候不同,这些野物怎就忽然改了性子?”
  她说到这,忽地语声一噎,自己想起《岭表录异》中所载的一段话:“祝之夕,有暴风雨起于湫中。尽数日湫水尽涸,西徙于旧湫西六十里。”鳄鱼迁徙古已有之,每每这类野物异动,必然昭示着气候生变。
  水与旱,皆是大灾前兆。前梁刘家天下如何倒的?还不就是一场大旱接了蝗灾,致使赤地千里,流民百万。
  昭明帝本一小乡郡望之子,平日里不过三五狐朋狗友,哪有什么高远志气?也就是眼见着九州生灵涂炭,少年意气之下散尽家财举了义旗,这才有机会改换门庭,自成人间日月。
  天道昭昭,报应不爽,如今可是终于轮到她赵成璧了?然前日里她才拒了工部兴修水利的折子,若今夏果真有大灾,这份黑锅可真是要在自己脑门上扣得实实的了。
  民不聊生,君王颁罪己诏又有何用?必是女主不贤,上苍降罪也。届时诸路反贼也算是师出有名。
  成璧面上不动声色,掌心却已微湿,指尖搓捻着黏腻的汗液,思绪已一路奔逸到叛军刺王杀驾的境地之中了。
  赵元韫见她眸光涣然,便握住她的手:“尔玉莫急,天机本非定数。一切都还来得及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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